左邊是我奶奶，右邊是我爺爺

粵東北的冬天很冷，有時會下米粒似的冰雪，氣溫可至零下幾度。

每到冬天，奶奶每天都會把未完全熄滅的草木灰或者木碳裝進火簡里，用來取暖。到了晚上，奶奶都會坐在大屋的廳堂里與鄰居聊天，抱著這個火桶取暖，睡覺前把它放在被窩里暖被子。

廣東客家人用來取暖的火桶

奶奶的這個小火簡陪著我長大。小的時候奶奶對我百般呵護，而我總是依偎在她的懷里，經(jīng)常抱著我一同用那個小火桶取暖，在她的懷里甜甜地入睡，做著童年的美夢。

我打小就和奶奶一起睡，一直到我讀中學(xué)住校為止。那時候，沒有今天這樣的軟床墊子，在硬木板床上鋪上稻草，再鋪上一張草席，枕頭也是稻草捆成的圓筒子。

那時候，家鄉(xiāng)沒有通電，只有那昏暗的煤油燈照明，電風(fēng)扇、空調(diào)長怎么樣子都不知道。

到了夏天，奶奶總是用大蒲扇為我納涼，一直到我進入夢鄉(xiāng)為止。到了冬天，奶奶總是把那個小火桶放在被窩里，怕倒出來引起火災(zāi)，總是等我睡著了，才把它取出來。

我小時后住的房子是上百人住在一起的大屋子，都是同一個祖宗之后，每家的房子都是東一間西一間，每家每戶都養(yǎng)雞鴨狗，很多跳蚤，經(jīng)常咬的滿身瘙癢，奶奶總是幫我捉跳蚤，撓癢。

那時候生活很苦很苦，每到春季就鬧饑荒，只有夏收和秋收的時節(jié)能吃得飽一點。家里米不夠吃，奶奶總是自己吃稻糠餅、芭蕉頭，把不多的米熬成稀飯給我吃。

那時候沒有錢買鞋子，每年奶奶都會自己納鞋底給我做一雙鞋，鞋爛了，夏天就光著腳去讀書，冬天就穿著自己做的木拖鞋去上課。每當(dāng)上完早自習(xí)回來，奶奶總會端來熱水讓我泡腳，還會用手給我搓腳，防止生凍瘡。

我小時候身體不好，三天兩頭就會感冒發(fā)燒，是奶奶背著我去求神拜佛，尋診問藥。去找人看病的路上有個小廟，里面供奉的什么神仙我不知道，路過那里奶奶總會去拜一拜，還抓著我的小手一起拜。

我記得，奶奶用背帶背著我，牽著用來耕田的牛一邊走一邊喂食，有多少次我在她的背上睡著了，做著那放飛的夢，又有多少次在她背上用小手弄著她的頭發(fā)喜鬧。

我還記得，那時農(nóng)村的辦學(xué)條件很艱苦，每每學(xué)校要學(xué)生交柴，以供學(xué)校煮開水用，我身體單薄瘦弱，沒法自已上山砍柴，是奶奶砍好了，親自挑到學(xué)校去。

學(xué)校要建校舍和操場，要求學(xué)生交碎石，是奶奶一錘一錘地把大塊石頭打成小石塊，幫我送到學(xué)校去。

我印象最深的是，每天在奶奶身邊躺下后，總是重復(fù)著跟我嘮叨一件事，跟我講村里人的故事，誰誰考上大學(xué)，成了老師或者干部，要我向他們學(xué)習(xí)，以他們?yōu)榘駱樱瑢砜梢圆挥梅N地。奶奶的嘮叨我沒感到煩，而是把她的嘮叨當(dāng)作一種鞭策。

我想幫家里做家務(wù)，奶奶不讓我做，要我去讀書。還好，我沒有辜負奶奶期望。

1972年冬是我人生轉(zhuǎn)折的季節(jié)，入伍成了軍人，與奶奶告別時，奶奶摸著我的頭千叮嚀萬叮矚，讓我出去了，就別再回來！我知道奶奶舍不得我離開，所以流著淚把我送到村口，然后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我的一個卡包里，著裝奶奶用紅紙染紅的雞蛋，還有我中學(xué)讀過的所有的書。從此，穿著我那雙露出了腳趾的破布鞋，離開了生我養(yǎng)我的土地，離開了疼我的奶奶和親人，開始了我人生新的歷程。

一年我回家探親，先發(fā)電報告訴家里，奶奶以為我復(fù)員回鄉(xiāng)了，流下了傷心的淚水。

回到家我還穿著那套頭頂紅五星，紅旗兩面掛的軍裝，奶奶問我是不是回來就不走了，我告訴奶奶，我在大學(xué)讀書了，假期完了還要回去。這時您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

奶奶，大學(xué)畢業(yè)提干了，我想帶您到大城市住上一段時間，讓我伺候您，看看大城市的樣子，可您卻怕影響我的工作不愿意跟我走，成了孫兒終生的遺憾。

奶奶很勤勞，為我那個窮得不像家的家操心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奶奶病了，我趕回家，聽家人說，她是在廚房切菜的時候突然暈倒的，實際就是中風(fēng)。當(dāng)年她己經(jīng)87歲了，還在為這個家操勞。

那是一九八九年夏的一天，在部隊服役的我，突然通信員送來一封電報：祖母病危，速回！那時候通訊不像今天那么發(fā)達，有什么急事可以隨時通達，那時候最快的就是到郵局發(fā)電報。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可能都不清楚了。

回到家，看著躺在床上的奶奶，我千呼萬喚，奶奶，孫兒回來看您了。我喊破了嗓子，也沒有等來奶奶的回應(yīng)。我心如刀絞，悲痛萬分。我像孩兒時，抱緊了奶奶，拉著她的手放進了我的心窩，不停地親吻她的臉，讓她感受到孫兒的溫暖，讓她感受到孫兒的愛。在家呆了四天，天天如此，還是沒有喚醒己經(jīng)進入生命倒計時的奶奶。

由于部隊是有紀律的，且有工作任務(wù)等著我回去處理，雖然臨回家時，部隊領(lǐng)導(dǎo)叫我處理好奶奶的后事再回隊。但我還是“狠心”地和仍沒斷氣的奶奶做了最后的告別，握著奶奶的手，貼著她的臉說：奶奶，孫兒不能陪您走完最后的日子，馬上就要回部隊去了，永別了，如果有下輩子，我還做您的孫兒！

回到部隊的第三天又收到家里發(fā)來的電報說，奶奶己經(jīng)走了。我的淚水奪眶而出，奶奶對我的愛讓我終生難忘，奶奶對我的教悔，讓我終生銘記在心。奶奶，您很平凡，而在我的心中您很偉大，沒有您，就不會有我的今天，是您養(yǎng)育出一位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大校軍官。

前幾年回家，物是人非，您走了，爺爺也隨你去了，爸爸也沒了，母親也不在了，只有您留下的那只取暖的小火簡還在，我用手輕輕拍了拍沾在上面的塵埃，我的心還能感覺到當(dāng)年您給我的溫暖……

鄉(xiāng)村新貌

奶奶，祖國的面貌己變了，變得民富國強；家也已經(jīng)變了，變得得富庶，變得溫飽無憂，可孫兒總是時常想起你，我真的想知道：您在天堂還好嗎？